zz五年咨询,三年模拟

转自微信公众号冰淇淋胡同

咨询是什么?为什么做咨询?如何进咨询?是没进咨询的时候大家经常提问,经常聊起,也经常思考的问题。这些问题相信你可以在另一部分——三年模拟中找到部分答案。五年咨询这一部分解决的是,咨询师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面对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如何活下来,如何不纠结,如何过得好一点。

> 到底怎么才能work-life balance?

如果让我说的话,那我的答案是不能,否则我也不会离开了。

实际上我全职工作的两年多里,下班时间是不断提前的,在最后一年大致可以做到平均10点到11点下班,周末基本不加班了,我深知这个节奏在咨询已经属于不能要求更多了,对比我大学时期的生活也已经好很多了,但对我个人来说还是不理想。我希望每天都有时间看书,每周都有时间写文章,可以学习新的语言和技能,更重要的是能陪爸爸妈妈聊天旅行,能陪朋友们度过他们最开心最难过的时刻。这些在咨询肯定是做不到的。

虽然我把所有在路上的时间用来陪亲人朋友电话微信,虽然我努力坚持了每周一部电影,两周一本书,三周一篇文章,每到一个城市都去见见当地的朋友,但做到这些是在我劳碌奔波,筋疲力尽的前提下。每个周末,都是休息和有趣之间只能选一样,实在让我充满了纠结。

虽然身在咨询的男神女神们常讲,陪伴是有时长和质量两个维度可言的,无法增加时长的话,可以提升质量。但我还是觉得有太多的事情就是需要时间,就是需要长久的投入,也唯有在慢中才能体会生活的真味。工作的时候,身在高楼,整日不出,只觉得在云端飘着,匆匆赶着ddl,日子仿佛是假的,不能心定;偶尔闲下来,能踏踏实实走在路上,看老人遛娃,情侣恩爱,只觉得吵吵嚷嚷的烟火气,是那么幸福。你说这两者如何平衡呢?如果你找到好办法,请一定告诉我。

> 他们是不是都很Aggressive?

Aggressive是一个非常奇妙的词,它可以翻译为“有攻击性”,“气场强大”,“蛮拼的”,“很执着”,“特别能说”和“简直不让别人插话”。每当我们看到一个很难描述的人,就会说,这个人还蛮A的哈。

在没进入麦府的时候,外界传言麦府人很A。我就颇为惴惴,因为一向对这个词,这样的人,敬而远之。我一向觉得人不管做什么工作,都该尽量做到温平,如果因为工作变得冷酷坚硬,那不如不干。

进了公司渐渐明白,不是说话快就叫A,不是撑得住全场就叫A,A其实是说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就直奔而去了,其实是个挺美国范儿的事情。

在麦府我经常要练习的一件事就是大声、直接地提出自己的要求。虽然背后往往是在心里酝酿挣扎了很久,总在想会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会不会导致别人对我印象不好,是不是太傻了,但也心知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不知道又怎么帮你,没人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做到?

A这个词还是有它颇为积极的一面,它刺激我突破了一些我以为不可突破的羞怯,而且往往说了之后才发现没什么,大部分时候对方都很配合。大概性格是没法改变的,我还是无法那么自然地脱口而出为自己争取很多事情,但终究不再会谈A色变了。

> 你的同事怎么会这么可爱?

事实上真的非常可爱。忘了是谁总结的很好,insecure overachiever.

咨询公司真的很像学校,而大家仿佛仍然是争做三好学生的少年,期待着努力工作,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收到老师发下来的小红花。当然好学生们又忍不住花更多时间自学,做练习,特别想得特等奖学金。

以前和在Bain的C姐住在一块儿,她爸提醒她说,别领导一表扬你,你就拼命干活。我们一边感叹叔叔真是太过智慧地概括了咨询的本质,一边想着我们的同事们真是自觉自愿到有点过头,即使领导不表扬,也会充满动力地一直努力做下去。

总之是从来没有担心过同事不努力不配合,大家都是既天才般的聪明,又兄弟般的友善,问题就是大家太拼了,反而会怕自己是那个拖后腿的。跟小红花少年们在一块儿学习,互相给反馈,吃喝玩乐撒丫子乱跑,都是成长特别快也特别开心的日子。人说,不一起熬夜根本培养不出真感情。那么咨询的同事都是并肩作战的铁战友——他们都意志如钢铁,可以不吃不睡不眠不休,我是战五渣,一轰就倒。

> 你会不会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只能说,这都再正常不过了。真的忙,真的累,真的苦。我上头一个项目的时候,赶不及吃饭,会议室又没有零食充饥,我饿到跑到茶水间把咖啡用的放糖扔到白水里,才感觉补充了点能量。另一个项目的客户距离我家有30公里,我工作到1点,2点回家,6点起床洗澡换衣服吃早饭,持续两周。缺少睡眠,三餐不定,压力山大。久坐带来的颈椎、脊椎、腰椎疾病,长期操作电脑带来的腱鞘炎,熬夜和坐飞机带来的神经性耳鸣,在同事中都很常见……每次去看医生都被骂到臭头,小小年纪怎么把身体搞成这样。

好在公司的商业医保真的好,大病小病都不需要花钱,直至武装到眼镜,武装到牙齿,可以看中医,甚至可以心理治疗……然而话说回来,如果你真的健康,又怎么会需要这些呢。因为我大学四年已经把身体糟蹋得很不成样子,所以工作以来一直是小病不断的,头痛胃痛有如家常便饭,感冒从来都是不吃药硬撑过去,颈椎当然也已经很不好。所以从之前能连续刷通宵的状态,已经变成了一点不睡觉感觉要死人了。不得不承认身体情况真的是每况愈下。

不过公司里其实还是有不少坚持举铁或是跑马的同事的,男神女神们的身材也往往保持的很好。但如果你“工作一年胖十斤”,或是累瘫成了一滩泥,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 神奇项目在哪里?

咨询是个挺开眼的工作。虽然我是一个非常不具备冒险精神的人,大多数时候都安安静静在金融机构或是地产公司的大楼里上班,但还是有机会做了一些神奇的事情。

比如,我看过晚上十点的快递公司外场,叉车在我眼前穿梭而过,包裹几乎要砸中我,试图努力找出有哪些地方可以优化;又比如我见过凌晨一点的工厂车间,灯火通明,我们给四十多道工序分别数秒看瓶颈在哪儿;还比如我们全副武装从头到脚消毒,到牧场里看奶牛怎么挤奶,牛粪怎么处理。

我给协和的医生打过电话问他对中国的人工授精市场怎么看;我们找了同事老公的保险经纪问她怎么给大陆人卖保险;也曾经煞有介事地告诉外国客户,中国政治啊,其实是这么这么回事儿。

这些经历,当真是想起来都会笑。如果你想体会体会不同的行业,看一看不同的人,或者掌握一些一般人不知道的冷知识,那么咨询当真是很好很好的。但如果你已经想好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又何苦折腾。

> 要不要把impact当回事儿?

几乎所有咨询师都纠结过impact这回事儿。毕竟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不希望只是一场白忙。

我刚工作一年的时候,一度非常失落,每每加班到深夜望着窗外的高楼,就想到我们的工作造不成高楼,创造不了任何直接的物质财富,很多时候也看不到对人们的生活有什么改善,真是啥意义都没有,比劳动人民差远了去了。当时真恨不得跑楼下工地搬砖去了,至少,成果可见,特别踏实。后来陆续收到客户的反馈,发现我们创造的价值往往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像是经营理念的转变,对中国市场的了解,或是新的思考逻辑。咨询师的常识,往往是别人的新知,当然反之亦然。

Impact当然是重要的,无论对项目成果还是个人价值,但同时也是非常难以控制的。我觉得说的很好的两句话是“功成不必在我,而功力必不唐捐”以及“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如果不过分看重一时一刻有所成,而能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儿,无愧于工资,无愧于团队,总会产生正向的影响。即使不能产生正向影响,说真话,做实事,也免于产生反向的影响,亦已经很好。

每个咨询师都不能单打独斗,一夜之间改变世界;而如果很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或可共同推动一个龙头企业,一个行业,乃至经济形势的变化。或许唯有不纠结impact,才能产生更多impact.

> 什么是真的Leadership?

面试时候大家都讲过领导力故事,一般都是在学校带着社团里小朋友克服困难做成了大活动之类的。那时候虽然能体会到领导力不在于管了5个人还是50个人,而是在于如何协调团队,如何把控全局,但还是不明白领导力对咨询公司的初级员工有什么用,为什么被公司反复强调反复问。

进公司头几个月几乎被累死,在努力早点下班多睡觉的过程中明白了。任何一件事都可能体现,或者运用领导力,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最优路径,然后寻觅可以帮助你的资源,最高效最圆满地完成。

这里插播一下在麦府和其他咨询公司做项目的不同感受。麦府的项目,团队成员少(一般1个项目经理带2-3个成员),还比别人家卖的贵一大截。人少,客户期待高,靠什么去满足客户的期待?一靠领导,每个项目上都不止1-2个领导,提供全方位多角度的行业洞见。二靠后台同事,发请求给全球研究的同事帮你找相关资料,印度VA同事7*24小时值班美化ppt,翻译文件白天有同事晚上有vendor,还有人帮忙找到各种业内专家,基本上一个电话下载人家几年行业经验。其他各种报销,修电脑,办公备品也全都后台支持,不太用操心。也因为人少,几乎进公司一年以后就渐渐独立做一个工作流,所有工作流内的事情也是自己去安排、协调。

这时候决定你能几点回家睡觉的关键就来了,你能搞定吗?这么多资源摆在这儿,你能问对问题吗?你能想明白该找谁帮你吗?你能让别人愿意帮助你吗?如果事事亲力亲为,那就别想回家睡觉了。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体会到如何做优先排序,如何分配任务和求助,以及如何不是仅仅做知识的搬运工,建立自己的看法。

领导力大概不只是当领导,而是要相当有力吧。

> 你有insight吗?

我们一般把insight翻译成洞见,并坚持认为它和一般的“看法”不是一回事儿。一种常见的想法是咨询师是做信息搜集整理的工作,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客户为什么会花几百上千万去买呢?也就意味着把信息集合起来之后,还有更“高级”的价值创造的工作。Summary之后,还要synthesize啊朋友。

我记得有一次瞬间明白洞见是什么。那时候我在摆弄中国所有财险公司的财务报表,想搞清楚为什么行业大背景不好的前提下,为什么有少数公司盈利。数据看了很久,比保费规模,比险种结构,看渠道费率和赔付率都没摸索到很一致的规律,一直看到凌晨一点没想明白。领导过来扫了一眼那几个公司的名字,说,因为它们都有干爹吧(指有地方政府或者强势央企加持)。那一句话当真是醍醐灌顶。就此我明白数据触及不到的地方,肉眼观察不到的地方,要靠经验,靠行业的感觉,靠脑子去想。

另一位领导有次说,咨询大抵像老中医,号号脉治病开药。当你知道自己得什么病的时候,西医是好的,快的。可很多客户说不太清问题是什么,这时候中医的诊断和感知真的很重要。


三年模拟

这一部分讲述了从大二到大四的三年里咨询带给我的成长,鼓励,挫折和痛苦。写这一部分的时候,我看到了自己当年的种种问题,缺乏安全感,不具备基本的自信,非常笨拙地用力,不惜牺牲健康,希望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一切问题,盲目悲观以及过度鸡血。同时也看到了那个傻姑娘有着现在不再有的,不管不顾的年轻,一往无前的冲劲,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执着,和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我当然嫌弃她,但也喜欢她,并且不得不接受她。没有从前那个已经把青春烧尽的自己,也没有现在这个更淡定更温和的自己。

> 2011 筚路蓝缕 以启山林

2011年春天的时候,我没有春天的心情。每天的感觉都是一无所有。

在上大学的头半年里,熬夜准备辩论赛然后不停输掉,高数被一大波竞赛生疯狂碾压,深深浅浅参与的学生会和社团一无所成,疲惫不堪、分身乏术又让生活水平持续下降。一言以蔽之,无成就,无归属。

颇为折磨人的焦虑之下,写了平生第一份简历,递给PCA(北京大学咨询学会)。今天特意在邮箱里找到了那张陈年简历,没格式,没内容,没亮点,难以直视。心中对当年的师兄师姐充满感激,居然没把简历当场扔回我脸上。

第一轮群面自告奋勇做时间控制,在讨论过程中却把这事儿忘了,讨论什么案例不记得了,只记得到最后有个师姐问,你这么多活动怎么保证在PCA投入的时间。我特别认真地说,少睡觉。我没想到,后来我果断放弃了所有其他活动,只在PCA做事。

第二轮面试,忐忑,等待,然后在有天晚上收到雯文姐的短信,“欢迎加入PCA IRG” ,当时深夜已经熄了灯,室友们都躺在了床上,春寒料峭,我握着手机,小小微光。

在PCA从0开始学习勾勒策划书的框架,邮件后面要有完整的签名档,做ppt要对齐要配色要有故事线。什么都是新的,参加所有我能参加的活动,宣讲会、校友访谈、案例大赛,跟在师兄师姐后面打杂都开心。

一样从0开始,了解国内外都有哪些耳熟能详的咨询公司,它们各有什么特点与行业侧重,了解“进咨询”和“做咨询师”是怎么回事儿,开始关注每一个可能的机会。

然后,在2011年7月得到了人生第一个,非正式的,三天的实习机会,帮BDA做尽调,准确来说是,打电话。真的特别感谢把这个机会发在人人上的师兄,没有这个微不足道的开始,也许也不会有很多很多的以后。

2011年夏天嘉里酒店还在修缮,嘉里商场地下一层只有赛百味和华润超市,我从来没想到未来会在嘉里中心上班。那三天的过程可以归结为不停打电话和不停做笔记,但并不觉得枯燥,也不会因为电话被挂掉或者对方态度不好而需要心理建设。头一次向我世界之外的各种人了解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我只觉得新奇。

感谢这三天,我的简历里可以有硬充的一行,实习经历;我用自己挣的钱,给我爸买了一瓶碧欧泉男士润肤。

然而短暂的实习也好,去台湾和山东游学和台大的同学们开心的不得了也好,我心里并没忘掉因为有高数和线代,那一学期的成绩有多么惨烈。

大二就这样开始了,五门专业课华丽丽的袭来;而为了找到自己初心的快乐,我开始修中文双学位,于是每周都有两天上课时间是8-10小时,更不要提我们花了多长时间熬夜开会写小组作业了。

我试图复盘当时是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想要拼命找实习,但现在的我是想不通的。再怎么想,也只能是一无所有的人试图笨鸟先飞,想要努力抓住所有能抓住的东西,哪怕一点点。

10月RB招实习生,我第一次做了小案例面试,连当时iPhone的主要渠道是合约机都没想到,一塌糊涂。面官说,我也是光华出来的,给你点忠告,你看你的成绩,明明可以更好一些的,大二的学生应该好好学习,别再找实习了。晚上我坐在民主科学顶个球下面默默哭了一会儿,但并不想听话。我知道我可以把成绩刷得再好一些,但终究只是一些罢了,这些时间和精力,大概可以在别的方面做得更好。

过了一周BCG开了一个大项目,临时要实习生,我给雨丝发了简历,简单面试之后被录取了,做完那个项目又留下来,成为了BCG的长期PTA。

这个项目有太多神奇的地方,19个PTA的值班表贴在工作区域蔚为壮观,每天填无数的excel表格打开无数次百度堪称枯燥,还有过项目大老板来慰问我们送给我们的礼物是每人两瓶眼药水这种奇事。然而也是在这个过程中,熟悉了咨询师的工作是无休无止是生生不息,也是团队欢乐集体腐败。看到咨询师是怎么一群聪明优秀能快速解决问题的人,觉得能在这样的地方工作会很不错。

每天坐两个小时地铁,我曾经被人用刀划开了口袋,偷走手机;也曾经痛经坚持上班,在拥挤的地铁上扭曲地哭被好心人让座;还有因为太累睡着坐过了四站,醒来才发现换乘站早就过去了。

爸妈对于这种作死的行为是坚决反对的。我拿到BCG的实习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告诉我妈的时候,她把我臭骂一顿,说是好好学习好好玩儿的年纪,跑出去实习是不是傻。但他们没有拗过我,我还是屁颠屁颠乐颠乐颠地去了。

可是在我丢手机的那天,早上打电话告诉我爸。晚上下班回到学校,已经在宿舍里看到了一个连手机壳都包好的新手机。我爸,在老家买了手机,补了卡,开车送到机场,手机搭飞机到北京,又被他一个好朋友从机场送到我舍友手里。我抱着手机哭着给他打电话,世上只有爸爸好。

对我来说,这一年是咨询元年,跌跌撞撞,哭哭笑笑;走过去了,自己还是一无所有,但至少见过世界的样子。

> 2012  越陌度阡,辛苦备尝

2012年春天同样非常崩溃,欢乐地跟着GVI众从美国游学回来后,先挂掉了DB Academy,然后错过了GS Scholar的申请,后来莫名在一个小组环节里被中金夏令营淘汰了,UBS High Potential连简历都没有通过。两个暑假在香港的活动都没有入选,连续一周通宵准备的首届贝恩杯初选都没通过。更别提投过的肯定不止20几家各种五百强外企、咨询、PE实习,种种原因全都音讯杳无,始终处于一种全力以赴再打回原形的循环往复。

在2011年末,为了让PCA成为一个真正教会大家做咨询,而不是只帮咨询公司开宣讲会的社团,大家开始尝试帮创业公司做咨询。到了2012年春天,我们有了第二个和第三个项目,分别是我和aka在带。aka是我的室友,那两个月我们几乎没有过在熄灯前回到宿舍。

做项目让我很没底,说到底我只是做过几个月咨询PTA的小白,而客户公司虽然初创,但客户都是真正的大人。而更让我不安的是,我知道这件事情需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很多,可是对团队成员,我无法给予他们什么金钱、利益、荣誉,更不知道怎么帮大家一起成长。

当真是,不知道怎样去描述的两个月,白天上课的时候边写作业边写邮件,晚上先集中开会(现在感觉还挺像麦府的TPS的),然后继续回去画ppt干活,每周跟客户汇报一次(每周PR?!),中间会跟大师兄们聊一两次(ED feedback)。总之是在一个我们自己的世界里模拟咨询的一切,现在想想真是中二极了。

太多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办,比如我就不知道怎么让大家每天都准时开会,又比如团队没有在大师兄面前跟我一起说团队的一致意见让我特别伤心,遇到类似于大家思路断了的时候我也只能强制要求把电脑都关上静心想事情,总之是一个非常没经验,只能努力把事情做好的人。

好在团队是真的聪明靠谱给力配合,当年就有人能画一手好ppt,有人能写一手好文章,有人能联络到五湖四海各大院校的朋友,也有人能逐条逐句详细严谨地做出很好的方案。最重要的是居然都愿意跟我一起熬夜。

我记得有一周周六晚是贝恩杯截止日期,周日上午我们要跟客户最终汇报。于是从周一到周四我每天都是先跟咨询项目开会工作到十一点,然后开始跟贝恩杯小组一起画ppt到两点。周五为了贝恩杯通宵,周六晚上交稿后为最终汇报通宵,周日早上汇报,下午参加咨询工作坊,晚上给我的好朋友去学生会竞选投票,周日十一点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连续四十八小时不眠不休,躺在床上全身痛到睡不着。

但在这种痛苦中,我更深入地理解了团队的意义,真的是一群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并肩作战;也更多地领会到了做一个咨询师的幸福感,当年那个APP用户蹭蹭上涨的时候我们是多么高兴呢,跟这么一群聪明友善的人一块儿工作又收获了多少友情和真诚呢。

开心的事情是6月开始和DW还有胡哥一起做PCA副会长,竞选的时候讲的都是团队的故事。不开心的事情是一直到7月初我都没找到BCG以外新的实习。

我希望申请暑期实习的时候我的简历上已经有两段很充实的实习经历,而暑假之后马上去欧洲交换显然是不能实习的,所以我逼迫自己放假不回家,找到实习为止。投无数简历,拜托无数学长学姐,总是阴差阳错,最终梦圆姐说Bain缺人,你来试试吧。于是一个PTA给HR介绍了另一个PTA,居然还被录用了……

在Bain的时候住在DW家,我们每天睡眼惺忪地起来,她会打开电视,湖南卫视循环播放《还珠格格》,一看到容嬷嬷拿针扎紫薇,我们就彻底清醒过来了,各自去上班,她去三元桥,我去大望路。

在Bain记得两件事,一件是我把全国200多家银行的财务信息整理到一个巨大的excel里面,查年报查了好多天没做完,当时北京下暴雨,我差点被滞留在办公室,觉得做咨询真是太苦。另一件是带我的咨询师有天早上对我说,今天的工作量有这么多,我们来商量一下咱俩怎么分吧。莫名我很感动,感到第一次被当做一个真正的团队成员,受到了尊重和认可。

在BCG和Bain做PTA的日子,得到了两项大技能,一是查资料(lit research),虽然说起来也不过就是百度谷歌几个常见的论文库数据库,但还是在速度上和找到资料之间蛛丝马迹的联系上提升了很多。这项技能因为麦府的研究团队同事太给力,我后来在工作上应用得很少,但业余生活中以此侦查出不少大家的陈年黑历史和各种八卦,自得其乐。二是,打cold call(实在不知道怎么翻译),打这种电话经常被挂,即使不是马上被挂,也一般要解释很久什么是“波士顿咨询”,以及跟“波司登羽绒服”到底有啥不一样,即使解释清楚了对方也不一定愿意提供你需要的信息,总之是一个锻炼谈(hu)话(you)技巧和厚脸皮的过程。同样由于麦府更喜欢打付费专家电话,这项技能后来也没啥用了,不过一想到自己曾经在电话里卖萌耍赖装乖,也觉得很好笑。

9月份结束实习去了比利时交换,开始了欧洲慢时光。在整个小镇八点以后没有店开门,只能躺在床上看书听雨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想念北京。虽然欧洲真好,天蓝草绿空气干净,逛了几十座大教堂几十个博物馆流连忘返,可是真的太慢了。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同学们的低效都让我每每陷入一种无法言说的郁闷之中,也因而特别怀念那些和大家一块儿刷夜做出很好的作业的日子。也是在这一段时间我下决心毕业不申请出国,我既不喜欢在国外生活也不喜欢离开我的朋友们。

在欧洲的时候很无聊,几乎每天花两个小时给朋友们写信。11月8号给DW写信的开头一句是“今天早上对我来说真是太幻灭了,Monitor居然破产了,还被德勤并购了,不会有比这再坏的消息了,真心觉得前途堪忧。”之前从没想过咨询公司这种没本儿的买卖也这么难做,当时心想暑期实习肯定招的人都特少,要完蛋了。

之后忧心忡忡地自己跑到柏林旅行,一天早上从火车站出发,一路暴走,去国会大厦预约,去勃兰登堡门拍照,走过菩提树下大道看了洪堡大学,走到博物馆岛看了佩加蒙和新博物馆,走到柏林大教堂听了一会儿晚祷,走到波茨坦广场逛了逛商场,又走回国会大厦看了夜景,从国会大厦回去的路上,行人稀少,万籁俱寂,腿脚酸痛。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自言自语,我一定会进咨询的,一定会有offer的,说了好几遍,声音越来越大。

回到青旅之后才想起,那天是光棍节,社交网络上国内的朋友们表白,庆祝,或者发发牢骚,而我脱了靴子才发现脚趾已经磨出了血。可是既没有哭也说不上难过,心中只是充满了我要一往无前的孤勇。

2012是第二年,硬着头皮勉强从不会开始,把事情做完做好,心里多了一些勇气,可是对未来仍然毫无底气。

> 2013 雄关如铁 从头再来

如果说面全职相当于高考,那么面暑期实习大概相当于自主招生/保送考试。从欧洲回来整个人懒懒的,一整个寒假把案例放在书桌一角,并没有翻动。春节一过,招聘通知就都出来了,大家一边在微信上分享,一边吐槽,“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过年了”。

滚回学校,把简历又改了十几遍,搜肠刮肚写完了所有求职信,拜托了所有能拜托的师兄师姐帮忙推荐,开始模拟面试。当年的五人模面小组,排好了一个每天练习的时间表,每人每周会和所有其他成员练习一次,空闲时间还会围观其他人的练习。开始的时候总是尴尬艰难,思路断了,对应的英文单词想不出来了,被问倒说不出话了,煎熬中只等待一声“我们就面到这儿吧”,和小伙伴一起解脱。

找暑期实习真的是一件颇为折磨人的事情,早起晚睡熬着一口气保持着“竞技状态”,春衫单薄寒风中20公里去面试,手机连睡觉都放在枕头下面时时等着拒信和下一轮通知邮件。我记得有天早上路过百讲,头天下雨积水没排干净,地面湿滑,我小心翼翼走着怕摔倒,一面担心着麦府的PST自己每次模拟都错十几道题,只觉得茫茫大水快要把我淹没了。

但也幸好小伙伴们都在一起,可以一边改简历一边吐槽,或者在经历一场出尽了冷汗热汗的面试之后去吃一大碗鲜芋仙,或者,用来抱头痛哭。

那一年Bain的面试最早,我一路面到终面,本来颇为期待通过,就此过上闲散快乐不用再提心吊胆的生活。然而没过两天就收到拒信,当时正在小西门外和闺蜜吃了饭出来,只是赖在餐厅门口抱着她,不停地哭。那天微博上我写“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麦府面试的第一轮,一个很顺利,一个很不顺,于是又再次挂掉。由是前三家只剩下BCG,仿佛走了三千里远路,又回到起点。Pretalk和一轮都很顺利,唯一一个小插曲是一轮等候的时候,一个不认识的女生不知道为什么跑到我面前说,诶,你怎么都不化妆啊。我心里腾地一股火,心说,干卿底事?不过笑笑没说话。面试又不是考化妆,我能通过就好了呀。之后的面试再没见过她,我心里的小恶魔还是小小开心了一下。

当时每次去BCG面试,都觉得仿若回家,我熟悉的深绿色,熟悉的那种学术的、温和的同事的风格,都让我深信我一定会留在这里很久。最后一个面试,又是一个少有的没案例的面试,和面官聊为什么学中文双学位,学术和商业世界有什么共通,进了咨询想做什么行业,未来有什么打算,真的是如沐春风的四十分钟。最好笑的是面官又问了你觉得BCG和Bain各有什么好处?我又搬出了准备好的一套说辞,BCG当年50周岁,有如深绿的主色,是淡静大气的知性女士;Bain当年40周岁,有如大红的主色,是热情奋发的有为绅士。大概他对于我这种滑头还不够满意,追问,一定要说一个具体的方面呢。我说,Bain的pantry没有这边好,我实习的时候只觉得这边零食更多。

就这样顺顺利利,开开心心地终于拿到offer,然后开始了一个酷热的夏天。

不是每个好开头,都有一个好结局。暑期实习的经历其实是我很不愿意回顾的一段,无论是每天做到后半夜的辛苦,还是处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和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的深度焦虑和自我否定,抑或是看到同事们可以不吃中饭不吃晚饭不睡觉那么全身心的工作而带来的困惑,可能更多的是完全找不到自己和存在的不知所措。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有太多的问题,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在一个8个人的大团队里也没有找准自己的定位,优势和所需提高的部分不明不说也就更没办法发挥,也甚至不懂得如何找到更多更恰当的沟通交流机会。

结果就是,在2013年9月13号,一个黑色星期五,我接到了电话,没有return offer。电话里的一句话我至今印象深刻,她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你不开口怎么能刷存在,拿到你想要的东西”。那天傍晚下雨,我一路撑着一把坏掉的伞,从苏州街失魂落魄地走回学校。理性告诉我该好好反思原因,想一想下一步该投哪些公司;感性上无法接受,我为之付出很多、很长时间、想要工作很久的公司,把我抛弃了。

我的微博上又一次出现了“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我一度打算放弃咨询了,太累了,太伤心了,熬不动了。一开始混乱地投了一阵子,几个VC,几个地产,快消外企,甚至在家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下,投了一些国企。我以为经历了咨询那种过五关斩六将的重重考验,这些应该是相对容易的。但并不。

既非“京党硕男”也不是“无知少女”,大部分国企连简历都不会通过。因为莫名的“性格测试”挂掉了几家知名外企。有两家VC一直面到了终面,结果仍是铩羽而归。当然也有几家公司是去面了,也初步觉得对我印象不错,可是当我真的无法想象去这家公司工作的时候,我还是拒绝了继续面试。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十一月,身边大部分同学都有了offer,而且不止一个,不少人以为我已经拿到了BCG的return在等上班,我只好笑着解释为什么没有。那时候才体会到找不到实习的焦虑和找不到全职工作的焦虑是完全不一样的。实习只是实习,今天找不到明天找,这月找不到下月找。可是工作决定了你能不能凭自己留在这座城市,能不能赚钱养活自己,能不能过得有尊严。更重要的是,毕业就在明年,校招一点儿也不等人。我不能接受延毕,保研,或者去香港读一个MA——如果只为了拖延找工作的时间,更何况这种白日奔波,夜不能寐的日子,打死我也不想再来一次。

于是我发现,似乎自己也没有更好更好的选择,咨询的同事仍然是更聪明的,咨询做的事情还是能让刚毕业的小朋友很快学到很多的,那里的一切也都是我熟悉的。于是,一个回马枪,一匹吃回头草的马。

那时候情况已经很糟了,BCG当然不能再面了,Bain不知道为什么直接刷掉了我的简历;接着是ATK一面之后被拒,SMC挂在了Pretalk;我一狠心自己拒绝了RB和Booz给的面试机会;当时所剩,唯有麦府。

当真是背水一战,战线又拖得特别长。因为申暑期的时候是一面挂的,所以全职不考PST做口语测试,直接面一面,十一月面完了一面侥幸过了,开始等终面,前后改时间改了三四次,一直等了一个月。

那时候每天都是崩溃的,白天偶尔去上课,不上课的时候在豌豆荚实习,晚上不是在DW家继续跑数工作,就是跟郭老师呆在动物园咖啡练习面试。DW会在凌晨两点的时候充当“醒工砖”,敲醒我让我去用滚水洗一个澡,把困意赶跑继续干活。我和郭老师的练习,也因为我经常不在状态搞得他很无奈,基本上面长case,他都简直演不下去一个凶恶的面官,只能耐心引导我一步步接近答案。

坏消息接踵而至,而我已精疲力竭,我无数次想立刻飞回老家躺在床上睡三天三夜,而哪管外面洪水滔天。但我又清楚我不是这样任性的人,也不会在关键的时候放弃。唯一的安慰是在豌豆荚实习的日子,特别特别温和善良的同事,特别特别鼓励支持的态度,很平和很欢乐也学到很多,让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创业公司是什么样子,也第一次让我学到该怎样在工作中发挥主观能动,仍然是第一次,我在毕业季拿到了offer。我面试了那么多公司,终于有一个特别真诚地对我说,我们觉得你工作很努力,很好,之后你想在哪个组工作呢?

这一点点安定,支撑我,让我免于毕业即失业的恐慌,能还相对淡定地一点点熬到麦府的终面。仍然是等待,改时间,面完两个说再等等看要不要面第三个,而在面第三个的时候又差点被面官打得节节败退,好在还是面带笑容假装镇定地面完,面官说,sorry, I know it’s a tough interview. 我说,it’s OK. I’m fine.

好在还是过了。接到HR电话时候是12月24日下午,有如打游戏打到最后一关眼前堡垒轰然倒塌,我默默想着,等了这么久,熬得这么辛苦,终于,有一点好消息。

那天晚上跟潇姑娘去看信科的新年晚会,忽然觉得学校是那么亲切,同学是那么可爱,世间有那么多青春年少可以做的事情,而我在咨询这一路走到黑,几乎全都错过。

好多次有人问会不会后悔,我说有遗憾,但即使重来一次,我也给不出更好的答案。

我知道这很难。并不难在练多少case,做多少实习,而在于每次被否定被拒绝,乃至于自己都很难肯定自己的时候,再重新把自己从烂泥里捞起来。

2013 的冬天是我生命中最寒冷的一个,幸好在无数个叉画在我脸上想哭都要哭花脸之后,我赢来了一个对勾。


最后,很多人问,为什么要离开咨询。其实答案很简单,在新的时间,想要有新的生活,而这种生活,大概只有不是咨询的工作才能给我。

2010年高中毕业的时候写了一首平仄不和的无题小诗:扶摇直上凌绝顶,独登危楼为摘星。悠然而下见东篱,素手烹茶煮安宁。现在看来大概没有登绝顶、攀高楼,但终于可以煮安宁了。

和咨询的一场初恋结束,而将永远记得。再见啦,祝这个旅程中遇见的所有可爱的人们,都拥有自己的幸福。

END

0 评论
留言